《家乡菜的味道》——张海鹰
2017-11-13 08:22:48 作者:见内容 来源: 浏览次数: 评论 0 条
小时候,我最盼望的是过年,过年有新衣服穿,有鞭炮放,有花花绿绿的水果糖吃,还可以敞开肚皮饱吃一顿杀猪菜。杀猪菜,是我儿时吃到过的最好的佳肴。
故乡“北大荒”在黑龙江畔、小兴安岭脚下,生活在那里的农场职工们每年大都要喂养一头肥猪,为了过年给孩子们打牙祭,也为了炼出几坛子荤油,那可是一家人新的一年里饭桌上的油水。
在我童年的记忆里,一年四季很少能吃到杀猪菜,只有过年时才有机会吃到。当医生的妈妈三天两头值夜班,工作忙。爸爸从事林业生产、科研工作,工作更忙。所以,我家只喂养过一头年猪。奶奶家倒是年年养猪,有时一年养两头,一头卖掉,换些钱补贴家用。在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,这笔钱算是一个家庭一年中最可观的收入了。另一头,便当作年猪留到年底自家享用。那时的农场草籽多,麸子多,豆饼也多,再加上苋菜、灰菜等野菜和白菜帮子、甜菜叶子、萝卜缨子,一年里养头猪花不了太多的钱,只是出的苦力多些。
到了年跟底,喂养了近一年的猪已是膘肥体胖。这时,奶奶就会请人来家里杀年猪。请来的杀猪匠必须是那种刀法好的,这样猪不遭罪,猪血放得也干净,猪肉里没有瘀血。杀猪时,我是不敢到跟前凑热闹的,只是远远地望着被五花大绑、嗷嗷叫个不停的肥猪被大人们放置在木板上。杀猪匠胆大心细,动作利索。他手握锋利的杀猪刀子从猪脖子处捅进去,一刀就刺破猪心脏。只见白刀子进去,红刀子出来,热气腾腾的猪血霎时喷涌而出,泻入装有盐水的大铁盆里。盆边有专人负责用大勺子不停地搅拌,以免猪血凝固。猪血流尽最后一滴时,可怜的肥猪也就一命呜呼了。接着,杀猪匠要亮出绝活——把刚杀死的肥猪吹成一个“大气球”。说它是绝活,是因为吹这个“大气球”不是用气管子,而是用嘴巴。随后,大人们开始往猪身上一遍遍地浇沸水,杀猪匠蹲在一旁抽关东烟。一会儿,杀猪匠站起来,抖擞精神,挥舞着刀子,刷刷刷……迅速地刮去猪身上所有的毛。此时,一头白白胖胖、光光亮亮的肥猪就像一个超大白面饺子似的躺在木板上。最后一道工序就是给肥猪开膛破肚,大卸八块了。之后,婶婶和姑姑们开始清洗猪肠子,直到没有了异味为止。她们将小肠切成半米来长的段,用麻绳将一端扎紧,从另一端处灌入加了葱末、姜末、味精、淀粉、食盐、五香粉等佐料的鲜猪血。灌满后,扎住口。至此,血肠成形了,放在盆里待煮熟后即可食用。这时,奶奶已把大铁锅里的水烧得翻着水花儿,把事先切好的一大盆酸菜连同洗净的猪骨头、大块五花肉倒进锅里,再加入一大把花椒大料,大火猛烧,待煮到六七分熟时,再把血肠放进锅内。一两袋烟的功夫儿,整个院子里就飘满了诱人的香味。一碗碗杀猪菜摆在饭桌上,招待帮忙杀猪的左邻右舍。
我和弟弟们上不了席面,只好眼巴巴地看着大人们大口吃肉、大口喝酒。此时,累得已直不起腰来的奶奶总会怜爱地招呼我们去厨房,让我们围坐在灶台旁,给我们每人盛上一大碗杀猪菜,还切上一大盘子味道浓香、油而不腻的血肠。一会儿,我们的肚子一个个便圆鼓鼓的,像个大皮球似的。这时,心满意足的我们抹一把油花花的嘴巴,哼唱着“小孩小孩你别哭,到了腊八就杀猪”的童谣,出去打雪仗、堆雪人了。
如今,故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,“北大荒”变成了“北大仓”,农场职工们的好日子如芝麻开花——节节高,孩子们再也不用掰着手指头盼过年了,新衣服一年买好几件,烟花爆竹逢年过节尽情放,各色糖果想吃就吃。大鱼大肉,也已成了家常菜,杀猪菜已不再是过年菜了。不过,身居他乡多年的我还是念念不忘儿时吃过的杀猪菜。那肉嫩汤鲜、肥而不腻的杀猪菜——我童年时最美味的佳肴,不时勾起我对故乡无限的眷恋和思念,让我怎能割舍那浓浓的亲情。哦,杀猪菜、故乡、亲人……
文友点评
苏银东:人到中年,回忆童年或由回忆带来的对往事的淡淡乡愁,成为心底最刻骨铭心的情绪。以此为素材写就的文章,自然能扣人心弦,引发共鸣。海鹰兄的散文此类题材居多。这篇文章对杀猪过程和做菜的细节描述,贴切、细腻、真实。在看似平淡的娓娓道来中,乡愁便越来越浓,蕴含在心的对于故土对于往事的怀恋之情,像炊烟一缕慢慢洇散开来……数十年过后,一切物是人非,心中的故乡早己回不去了。回望那些曾经的日子,不禁感慨万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