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我的心里,一直认为春节才叫过年。因为只有春节,人们才有闲暇坐下来对一年来的工作进行梳理,对下年的工作进行规划,真的感谢祖先留下这么个念想。
大概是临河靠海的缘故吧,我们这里过年的习俗多与海有这样那样的联系。比如,年三十家家户户要摆祭品。祭品是很讲究的,供桌的中间置一大盘,盘中放三大条用油炸好的梭子鱼,且鱼嘴须向东,昭示鱼游大海,带来吉祥福气……
年三十早上请神、吃烫面饺子
年三十早上四点多钟,稀疏的鞭炮声在冬夜里格外得响,从我记事起父亲这个时候就起床了。他在外间屋里走动着,点亮蜡烛,然后把我们兄弟几个叫醒,做一项非常神圣的工作——请神。
我们睡眼朦胧地跟着父亲出门,然后到伯父家集合,带上各自的烧纸、鞭炮、长香(母亲称为高香),点亮一个煤油提灯,小时候我们还提着自己的纸灯笼。在漆黑的夜色里向前走,大家都默不作声。我猜不透当时父亲和伯父想些什么?我是幸运的,因为我是男孩,女孩是不让去的。请神是到我们家祖坟的方向去的,走出村子,沿一条向东的大道直走,大约走2华里左右才停下。父亲先用手在坚硬的冻土上扒土,堆成一个土堆,招呼我们拿出檀香插在上面,然后我们都跪在香前,嘴里嘟囔着这样的话语:“爷爷娘娘,过年了,跟我们回家过年吧。”起初,我望着漆黑的夜,脑袋有点炸,害怕极了。后来才明白,这不过是对先人的追思形式。祷告完毕后是烧纸,放鞭炮。噼噼啪啪的鞭炮声响起来了,在亮光里我看到父亲与伯父虔诚的表情。我们转身往回走,过桥的时候,在桥上烧一把纸,放一挂鞭炮。然后各自回家,在门口又烧纸,放鞭炮。走进院门后要将一根木棍横放在门槛下,据说叫拦门棍,为的是怕神跑掉。进得门来,父亲要在供桌上排放好几个茶碗,净手倒上开水,说是请老先人们休息一下。
母亲早已和好面,剁好肉馅,包烫面饺子了。这是我们当地早晨必须吃的一顿饭。所谓的烫面就是用滚开的水和好面,然后包出比平常水饺大3倍左右的饺子,放在锅里蒸熟,起锅后蘸上蒜泥食用。但是出锅后的第一盘饺子是要先敬神的。母亲和父亲把茶碗里的水倒掉,然后在每个碗里盛三个饺子,后来才知道这里有“神三鬼四”的讲究。待焚香烧纸程序完毕后,我们一阵海吃。
年三十中午“吃钱串”
家乡年三十的中午饭是很讲究的——吃钱串。其实就是吃面条。这时候的面条因为是在特定的时间煮的,意义当然不同了。听老人们讲,这天吃面条其一就是要把各路的钱财穿起来——聚财;其二就是喻示一年顺顺当当,长长远远。
除夕夜的饺子
不管穷富,年三十这顿饺子是一定要吃的。据说神灵因爱惜众生是不吃荤的,所以年三十的饺子一般是素馅的。因为敬神灵,我家年年总是包素馅的饺子。这几年生活条件好转,我家的饺子馅也不断改革。原来母亲是不让放对虾之类的东西的,现在母亲也不坚持了。您瞧吧,在秋天的时候,我们就为年三十的饺子作准备工作了。把鲜活的大对虾放到洗净的塑料桶里,灌满清水,然后放入冰箱——冷藏速冻。年三十这天取出待其自然解冻,去皮,用刀将对虾肉剁成糊状,然后拌入鲜嫩的韭菜馅,切上上好的粉丝,加精盐少许,滴入香油,用花生油调和,色香俱佳的馅便调和好了。
年初一迎喜神
迎喜神,这差事我在很小的时候就做了。大年初一天还没有亮,母亲就喊我起床,“快起来迎喜神去呀。”我揉着朦胧的睡眼问:“喜神在哪呀?”“问隔院的大哥哥呀。”母亲回答。我隔着院墙扯着嗓子喊:“大哥哥,喜神在哪呀?”“东南呀!”墙那边传来大秃哥宏亮的声音。于是我将一块砖立起横放冲着东南方向,然后烧上一把纸,按照母亲的吩咐说上几句吉利的话,放上一个鞭炮,就算完事。我很害羞,对神说的话,自己都听不清。现在想想,那都是人们美好的愿景呀,喜神可是和财神爷并列受欢迎的神仙呀,哪能不请到家里?
年初二送神
大年初二,吃过饺子后,(这个时候的饺子又是肉馅的了)开始送神仙了。也是隆重的祭奠一番,然后由父亲开始烧纸,祭拜后,点燃香火,父亲口里念叨着:“爷爷娘娘年也过了,归到坟墓中去吧。”边说边走出门外,每隔一道门烧一次纸。我们父子几人照旧到伯父家集合,然后到东门外(村口)等自己家族的兄弟叔伯们一起上祖坟。到了祖坟上,先是磕头祭拜焚香烧纸,然后是燃放鞭炮开天雷。此刻,你看吧,因为是全村的公墓,张王李赵各家都摆出竞赛的架势,你放开天雷,我放震天响,巨大的鞭炮声震耳欲聋,整个公墓被硝烟所笼罩。
送神回来,接下来的工作就是探亲了,初二走姥姥家,初三走姑姑家,初四走姨家,初五一般不探亲,坐在家里包饺子,说是捏小人嘴云云,初六又可以走亲了……到了正月十三又开始准备过元宵节了,做面点——蒸“刺猬”、“麦子垛”、“年糕”、“吉祥小兔子”等等。
正月十五的夜晚,还要端着刺猬拱门,我们把小蜡烛插在小刺猬的背上(刺猬当然是面做的了),嘴里喊着:“拱拱门呀,给您带来金和银呀;拱拱被阁子,明年生一窝子。”隔壁的大嫂没生育,我们常去她家拱门,记得大嫂很高兴,常拿出糖来给我们,那糖月牙形状,外面是晶莹白砂糖,很甜的那种。只是第二年,大嫂还不见动静。于是我们再拱门,“拱拱被阁子,明年生一窝子;拱拱箱明年生一帮……”后来,大人不让喊了,因为计划生育了……